屋子里静得很,只有一种声音,呼吸的声音。
顾绅走过去,坐下。
周岱山凝视着面前的顾绅,神情间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忧虑。
六子道:“今天你看出了什么?”
周岱山从兜里掏出香烟,分发后,划火点着,长长叹息,道:“今天我什么都看不出。”
顾绅目不转睛地盯着怀表,道:“既然看不出,为什么叹息?”
周岱山颇有一股学者风度,只是络腮胡子长得挺长,使人看不大清楚他的面貌,道:“就因为看不出,所以才叹息。”
他终于抬起头,凝视着顾绅,缓缓接着道:“只有最凶险、最可怕的事,才是我看不出的。”
顾绅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但我却看出了一样事。”
周岱山一愣神说道:“哦?”
顾绅坐在屋子里一边浅斟慢饮一边道:“今天你破财。哎呀!您怎么……这么满面红光了?您这真是走红运
了……”
周岱山听了他的话,笑了,在等着他说下去。
他从怀里取出了那叠崭新的银票,轻轻地放在桌上,慢慢地推到顾绅面前。
顾绅看着这叠银票,也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事是根本用不着说,也用不着问的。
过了很久,顾绅掐着怀表,才微笑着道:“明天你这个时候来取吧。”
周岱山两指夹着烟卷,道:“哦?不必操之过急。”
六子这时兴高采烈地说道:“我就知道老板是有这个本事的,是吗?”
“别瞎他妈奉承了!”顾绅随着高嗓门一喊道:“哦?把对付顾客的那套用在我身上了。”
周岱山道:“还要多谢顾老板。”
六子忽然也笑了,道:“是啊,谢谢老板。”
顾绅道:“无论如何,你现在总该已知道,我也是好人。”
周岱山道:“现在无论谁都已知道有事找警察么。”
顾绅谦虚地笑笑说道:“为什么?你以为警察是为人民服务地?”
周岱山道:“因为你这是在为人民做事!”
顾绅的微笑突然冻结。
周岱山慢慢地接着道:“不但我会感激你,东北人民都会感谢你。”
顾绅一听,猛然站起来,失声道:“东北人民?”
周岱山点头。
顾绅皱眉,声音非常低地说道:“有这么大?那这事很危险了。”,用手一敲桌子,“唉”了一声,又在屋里急速地转起圈来。
周岱山歪过头去对顾绅遗憾地道:“好了,情况紧急,危险那是必然地。”
顾绅又怔住道:“人民警察为人民么。”
又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实在。”
周岱山就挥挥手说?道:“有什么的?”
顾绅道:“你们……?就像鱼儿没了水、瓜儿没了秧。从此天大房子地大炕,野菜树皮是食粮,饿死冻死的比战死的多。”
周岱山淡淡道:“这也许你认为我是个很奇怪的人,所以总是会做出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这回答根本就不能算是回答,但顾绅却居然似已接受了。
他忽然改变话题,问道:“那我们说定了?”
顾绅道:“一言为定。”
周岱山似乎现在才想起六子这个人,微笑道:“他也是个怪人,也常常会做出些令人想不到的事。”
顾绅道:“哦?”
周岱山道:“我就从未想到他会到这种地方来。”
顾绅道:“他不是你派的?”
周岱山悠悠地一笑,道:“我们明天见。”
顾绅也笑了笑,道:“再见。”
送走了周岱山。
顾绅道:“哪里去?”
六子道:“谢谢老板。”
顾绅一瞪眼睛说道:“别谢了?还不干活去?”
六子道:“是。”
顾绅很诧异,忍不住问道:“你们看起来很陌生?”
六子道:“我们分开很多年了。”
顾绅沉吟着,道:“怎么样!安排好了?”
六子道:“都妥了,你尽管放心吧。”
顾绅道:“你做事我放心?”
六子叹了口气,道:“上哪去?”
顾绅又沉吟了很久,忽又问道:“怎么的?还不告诉我实话?”
六子道:“你说的是‘周岱山’?”
顾绅道:“不错。”
六子道:“我们都说过了,只是老乡。”
顾绅道:“亏你想得出!”
六子笑着把嘴凑到顾绅耳旁,轻轻苦笑道:“可不能等到晚上。”
顾绅道:“没问题。”
六子道:“好,你快去吧。”
“我要是你就等着。”顾绅缓缓道:“你急什么。”
六子道:“怎么能不急?”
“别急嘛!”顾绅道:“来得及。”
六子沉默了半晌,突又摇摇头,道:“我不安心。”
顾绅凝视着他,道:“抗联岂非本就是藏龙卧虎之地?”
六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顾绅道:“也许他们有了这帮人,所以才有恃无恐。”
六子忽然笑了笑,道:“这是抗联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顾绅也笑了,道:“今天我的话确实好像太多了一些。”
顾绅出门两个小时,小心翼翼地返回!他高兴。他极度兴奋。他又问自己,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很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