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娃娃好生没有教养,难道你爹娘没有教育过你做人要尊重天地君亲师吗?”
刘基狠狠地抽了永乐一记耳光,理由是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居然敢直呼太子爷的姓氏。尤其是太子刚刚薨没,举国上下皆缟素,在这乡野之地还好,这要是在城里那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永乐小脸一边红一边白,表情非常震惊,刘基以为自己下手重了,他哪里知道永乐此时心里的震撼,脑袋里的混乱,简直可以用任何夸张的词语来形容。
“什么情况?大明,太子,姓朱?这怎么好像怪怪的?”
永乐是南京人,就是对历史再不感冒,这下也能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她大眼睛滴流乱转,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她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好像一下子变得可能了。
“那个,老头。我刚才说话不算,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刘基气得胡须都飞起来了,从刚才起永乐一口一个老头,实在是太不懂礼数了。刚要发作,就听见永乐张嘴一个问题,差一点把他给喷倒,整个人郁闷得快噎死了。
“你认识朱元璋吗?”
噗通,刘基没倒,门外有个人倒了,碗筷饭菜洒了一地。原来是这户当家的给祖孙二人送晚饭,刚走到门口听见这么一句。这当家的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经常进城买卖山货。太子爷没了,他也是刚听说不久,哪成想让永乐这个娃娃的口无遮拦给吓个不行。
“我说老人家,你快点管管你孙子吧,这孩子太无法无天了,皇帝老爷的姓名就这么直呼出来,你不要命啦!我还想要命呢!”
这个村民让永乐吓个半死,刘基则是气个半死,永乐更可以,这两个人的表现已经不用人来回答了,她此时已经懵个半死,因为她终于知道一个比地狱更严酷的现实,她穿越了!
“我平生最讨厌看得就是穿越剧,无聊没营养不说,还乱扣历史盆子。我该不会遇到一个叫四爷的人吧?那人可是烂大街啦!”
永乐脑子里胡思乱想一气,她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永乐一开始想过转世投胎学说,不过她是一个现代人,不太可能投胎到古代吧!因此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来到一个未知的世界,加上一连串的遭遇,小姑娘真以为自己是在地狱。
可直到今天她才彻底搞明白,她不是在地狱,而是一个她认为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她居然穿越到了明朝。
“我也是笨,也是糊涂,早怎么没找个人问问?要是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让那黑大汉直接给我憋死!”
永乐想哭,想喊,想找个大水塘好好冷静一下自己。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长江大桥上那个惊险的午夜,自己误入歧途中了毒贩子的诡计,好在最后时刻她内心深处的正义感捍卫了她的灵魂,让她重新走上正途,也坠入了一条不归路。
仔细想想自打醒来后,自己这一路磕磕绊绊,被一伙身份不明的人追杀,被一群她不认识的人拼死保护。孟娘,廖氏父子,邢虎这些个与她萍水相逢的人是那么关心备至的呵护着她,可惜到头来这些人像过眼云烟一样全都消失不见了。
“我穿越了?我穿越了。我居然穿越了!”
永乐突然陷入了一种迷茫的混沌状态,一股强烈的孤独感占据了她的全身。
“一个人在这儿无依无靠的,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我为了谁活着?为别人?他们一个个都死了。为自己?哼,我自己孤芳自赏吗?”
永乐感觉身体像被烈火与寒冰交替折磨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感到痛苦。尤其是后背,又痒又疼,简直就像有上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皮肉,让她痛苦万分又十分清醒,就是要活着受罪。
噗,永乐软弱无力地站在当场,突然口中喷出一团鲜血,两眼一黑晕倒在地。这意外的场面让村民和刘基面面相觑,特别是刘基。他正要怒发冲冠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就来了这么一出戏,真是喷了他个措手不及。
永乐这一呕血,一下子呕出去两天三夜,在这段时间里刘基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起初他对永乐突然喷血有些不明所以,如果是单纯着凉也不太可能吐血啊!
小丫头浑身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深通医术的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毒。可一个小丫头谁会下如此狠手?终于在给永乐更衣时他才惊讶地发现这孩子后背上那片片红疮。
“这,这好像是落风碱毒?可怎么一个女娃娃会中如此怪毒?”
刘基心思缜密又精于推算,他有着一个辉煌的过去,可惜到头来只落得龙卧山阳,凤落北坡。他以死来告别自己的过去,隐居在泉州城西街那条土巷里,每天观星望月,推演乾坤。
滚滚长江东逝水,古往今来的一切人和事都逃不出命运的定数。天干地支,五行阴阳,日月星辰,山川水利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卦字。
天有二十四星宿,地有二十四节气,而天地之间一个人字也不过是二十四晨朝燕,二十四午时谷又二十四夜暮钟。
“西风东日佑我大明久久长长,从我推算的卦象上看,否极泰来,大明初始就有变数,这变数明明爻阳,可却是一副月阴模样。天地中唯水至阴,因此我每天独钓寒江,只待那鱼儿上钩,可是你。”
永乐正昏睡在一张简陋的木榻上,小脸儿布满汗水,双眉紧锁好像非常难受。刘基慈祥地照顾着小姑娘,为她擦去汗水。
“你明明就是那个变数,可怎么我对你的将来一点儿也推算不出。”
永乐是幸运地,落风碱毒一直渗透进她的体内,积少成多,终于在一场阴冷的雨后,永乐情绪波动起伏不定导致了毒素攻心,让她差一点真得坠入地狱。刘基用清水替她清理背上的红疮,又借了点米醋不断地擦洗,经过这两天皮肤表面明显好了很多,可还是有一片红斑吸附在永乐雪白的皮肤上,显得那么恐怖渗人。
“哎,这孩子也是命苦,小小年纪居然会遭如此罪痛,真是作孽啊!好在你遇到了老夫,待我慢慢诊治恢复你这晶莹雪白的坯子吧!”
在永乐昏迷后的第三个清晨,小姑娘幽幽转醒,肚子早就提出了严正的抗议,闻着农户家灶台上的米饭香气,永乐的口水和泪水交替流淌。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有一个陌生的小姑娘,粉嫩透水可爱至极。人人都想亲她的脸,掐一下她滴水的皮肤,仿佛她就是一颗王母娘娘的蟠桃,有沁人心脾功效的仙果一样。小姑娘则是好奇地望向远方,那里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在默默地注视着她。
那个人好奇怪,身穿一身运动服两眼泪汪汪。他只是在那里停留了片刻后就转身离开,当他转身离去的时候,风中好像传来一声无名的叹息。
“相识在春去秋来,离别在荒草丛生。永乐,请勇敢地走下去,结束就是开始,日落还有月升。你我虽有一世之缘,已足够。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赏明月皆如此。我愿与你对酒当歌,在这永恒的月光下。”
“娃娃,醒了?”
刘基轻声细语的问候,给永乐一种错觉,此刻她好像才从大桥上跌落,苏醒于这陌生的时空。之前发生的种种都是梦一场,醒了就都消失不见。
“老人家,我可以叫你一声爷爷吗?在这个世界上我一个亲人都没有,我一个人好害怕。”
刘基那被偷走岁月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的表情,他平静如水般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
“爷爷?孩子你要是不嫌弃,你就叫吧。老夫很久没有当过爷爷了!”
“爷爷?”
“哎。”
“爷爷?”
“哎!”
“爷爷!”
“哎!”
随着三声渐渐加重的问答,永乐一下子就扑在刘基的怀中,不过她并没有哭,正相反的是此刻她露出人间最美的笑容,把老头的心都要融化了。
“唉,一切都是命数。本想钓一条红蝶尾,可却让老夫碰到一条金凤钗。”
刘基心生感慨,自打他给自己立了山上那座墓碑以后,原本以为自己就这样随心所遇地泯灭在世间了,可到头来自己还是没能逃出命运的安排。接下来的路上会遇到什么,会发生什么?他很期待。这条路上不再寒冷孤单寂寞,这小丫头就像一只百灵鸟萦绕身边。
“好,我就安心地陪你走上一段,谁让我把你钓上来了呢?呵呵,竟然钓上来一个大孙子。”
“爷爷,人家是孙女。”
“不,你就是我孙子,我刘基喜欢男孩。”
“哎呀,你老怎么还重男轻女啊?人家明明是女孩,不过我告诉您一个秘密,我骨子里的确是个汉子哦!哈哈!”
“哈哈,你这娃娃胡说八道些什么?哈哈!”
笑声把村民也逗乐了,它随风飘散愉悦了整座大山。距离点苍山很远的西方,那座雄伟高大的宫殿那高高的城墙上,也有一老一少祖孙二人迎风而笑。
“火儿,我们应该为你父王高兴,他终于摆脱了当皇帝这个苦差事啦,哈哈。”
“皇爷爷,当皇帝不好吗?”
“好不好你将来自己当上就知道了!你看这眼前的一切,这些以后都归你管,你可要快点长大,爷爷老啦!”
小皇孙没有回答,眼睛眨了眨望向远方,暗暗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