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绅的眼睛似乎有点潮湿了,自言自语道:“怎么就死了呢?”真盼望她能直说,明白明白这件事。到如今顾绅还被蒙在葫芦里。
雷倾雪慢慢地摇了摇头,道:“人总是要死地。你这眼泪窝子真浅,娘们儿一样。行了,别哭了。”
顾绅站起来,小心谨慎地转过身抹了一把泪,似已不愿再讨论这件事。
但他却又回过头来看了雷倾雪一眼,在考虑,该怎么办?
雷倾雪小心翼翼地往后靠着坐好并四下里瞧着。
顾绅仿佛觉得很惊奇,也很惋惜。
看着这位亲爱师姐的这副风尘仆仆的憔悴容颜,腰细得剩了一捏,道:“你跟我上来!”
顾绅便施了个眼色,本来想休息一下的雷倾雪,慢慢地站了起来,追随他上楼。
“你一路上辛苦了,现在到我房间躺下?”
声音低沉而柔和,但雷倾雪听得清清楚楚。
顾绅抬手挠了一下鬓角,“呵呵”一笑,得意的微笑。
雷倾雪也笑了,道:“是。”
顾绅客气的道:“睡到我屋子里将就一下。”
“不客气,哪还有那么的讲究,我不会介意地。”
顾绅缓缓道:“一会儿闲暇了,我让六子给你拾掇出间房。”
雷倾雪胸膛起伏,突然说道:“你知不知道我这回要长住?”
顾绅勉强的笑一笑,道:“知道?你看我是那种小气的人?”
雷倾雪笑道:“你的确不像。”
顾绅的脑子迅速转动了一下,他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这使他精神为之一振,他觉得这想法是可行的,悠然道:“幸好你是带手艺来的,我正需要。”
雷倾雪怔了怔,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道:“手艺?怎么你要师姐给你当大厨?”
顾绅收回了笑容,道:“你只要动嘴就好。”
雷倾雪年看着顾绅,怔了很久,才抬起头,勉强笑道:“你真是奸商。”
顾绅抬手挠了一下头皮,“呵呵”得意的笑道:“你不能这么说,我也是怕师姐寂寞。”
雷倾雪眨了眨眼睛,忽然指点着顾绅道:“你多虑了,我不寂寞?”
顾绅眨眨眼,走到他面前,悄悄地道:“若我求你帮我呢,你帮不帮?”
雷倾雪小脸变色,抿嘴道:“当然……不帮。”她抬起手向他伸过去。她没有碰他的脸或手,似乎也没有任何地方她可以碰一碰的。
顾绅笑道:“帮不帮之后再说,你先休息。尽管我的狗头馆比不上老狗的香肉馆,总会让你喜欢它。”
雷倾雪上楼梯时,感觉几乎是晕乎乎的。走进门的时候,把门带上。
雷倾雪根本没有看顾绅的房间布置。在这暖烘烘的屋里过了很久,雷倾雪神情才松弛了些。
6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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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绅微笑着,邪魅的笑着问道:“师姐,是不是今天才到这里的?”
雷倾雪勉强的挤出一丝假笑,摆了摆白皙的手,道:“是。”
她的回答虽只是一个字,但还是考虑了很久之后才说出。
顾绅嗔怪的白了她一眼,道:“师父是怎么死地?”他是那样地揪人心痛!
雷倾雪垂下眼,把手里的刀放到床边。那早已噙在眼里的泪水一齐涌了出来,她双手一捂脸,背过身去,失声地哭了。
顾绅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无声地流下了两行热泪。
他很得体地等了一会儿,才勉强一笑,道:“那师姐休息吧。”
雷倾雪斜睨他,眼神诱人迷醉道:“嗯。我要洗把脸。”
顾绅“嗯”了一声,道:“那好吧……?我去给您打水。”
雷倾雪眼睛虽然湿润了,洗了一把脸,却还是笑着道:“师弟……?”
雷倾雪的态度很冷淡,“没事,你去吧!”弯下腰去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的刀,如果说这两只眼睛方才好像还蒙着一层薄雾的话,现在却透过薄雾射出一道火辣辣的光芒,里面充满了仇恨、焦灼。
雷倾雪没有动,她目光都还是在顾绅身上。两只深沉的大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他。
呆呆的望着顾绅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前路一片黑暗。
顾绅的被褥温温的,摸上去舒服,闻起来好闻。她将枕头紧紧地抱在胸前,感受那份久违的温暖。雷倾雪几滴泪落了下来。她将脸埋入洗好的温温的衣物之中。
幸亏远方有个他刻骨铭心、梦魂萦绕的人在等着她?今天是雷倾雪这几个月中以来最平静的一天。
可是她的眼神由温暖变得冷漠,不是温情,而是痛苦、仇恨、悲怆!
跑堂的六子打了个手势道:“老板,纪厅长请您过去。”这个伙计四十三岁,为人沉稳,手脚麻利,从没和客人有过冲突,顾绅对他很是放心。
顾绅长叹了一口气,道:“纪国梁?”
六子忙欠身笑道:“说的就是,当然就是警察厅的纪厅长。”
六子似也笑不出了,干咳两声,道:“纪厅长……”
顾绅问道:“纪厅长什么时候来地?”
六子勉强笑着强调道:“还有那位纪大小姐。”
顾绅“呵呵”一笑,得意的笑道:“纪晓曼?”
六子道:“嗯。”
顾绅抬手挠了一下头皮,问:“几时来的?”
六子回答道:“刚到。”
顾绅一挥手道:“很好……我知道了。”
六子以为他必定颠儿颠儿的奔过去的时候,谁知他竟已转身走了。
顾绅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反而使六子觉得他是殷勤过分了。
六子忍不住悄声问道:“老板,您不去么?”
顾绅嘴角上挑,邪魅的笑着,道:“她就是我的小点心。”没有回头。他抬起右手,在墙壁上划出一个圆的痕迹,她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握!
“去忙你的吧,我知道了。关我屁事。”
自己的屋子已经被雷倾雪霸占。
他走过屋,在最后一间的门口停下。
顾绅也没有说什么,就走了进去,回身关门。伴着微风飘进,一个身影也飘了进来。
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
顾绅让这只纤细白皙的手握着他的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白生生的脸上忽然泛起一层红晕,女人的声音,耳语般低语道:“你没想我么。不能总这样下去了,一个人想,把话憋在心里,长了会生病的。”她的声音仍然是那样轻柔,轻柔中带着甜蜜。
这是纪晓曼。
顾绅慢慢地回过了神儿,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为了见顾绅,她把箱底都翻腾出来了,除了这身精心挑选的穿戴之外,又经过一番细致地打扮。
“我以为只有我在想你,原来不是?”
“我没有。”她抿着嘴,脸红红的像花枝一样娇柔,水晶一样的姑娘啊!
顾绅的心也猛烈地跳动起来,脸上顿时觉得火辣辣的道:“为什么不直接承认?”
“现在我已来了。”纪晓曼漾出甜甜的笑容,柔声道。
“呵呵,和你爸爸一起来地。”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慢慢回过身来,只见纪晓曼的头半抬起来,从垂下的发丝中向他凝视着。
“嗯!”她的胸脯一起一伏,随着那起伏,顾绅好像听见她的心在怦怦地跳。
顾绅道:“你已点过菜了?再不您亲自到灶上看看,随点随做。”
纪晓曼脉脉的望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顾绅抬手挠了一下头皮,“呵呵”一笑,得意的道:“你别用你那色眯眯炽热的目光盯着我,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纪晓曼的声音更轻柔,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知道……”
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手轻巧而温柔……
纪晓曼的声音如梦呓,她的嘴唇温暖而潮湿,轻吻着顾绅的脸颊。
屋子布置得却很舒服,很干净,炕上的被褥是刚换过的。大概因为炕热,她把被都蹬光了,摊开手脚,睡得真香。
雷倾雪犹在沉睡。
但等到顾绅和纪晓曼轻轻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雷倾雪突然的一声惊叫,“啊——”她的眼睛已张开。
纪晓曼眼睛里全是柔情蜜意。
在他的屋子里,有女人的惊叫声。
温柔而多情的纪晓曼?已随着惊叫声消逝,厉声质问:“怎么回事?你房里怎么会有女人?”
“啊?她是我师姐!今天刚到。”
雷倾雪大口喘着粗气,坐在顾绅的炕上,看着这顾绅陪着纪晓曼走进来,脸上全无表情,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
“师姐?做噩梦了!”
难道昨夜的遭遇化作梦境?
“这是我师姐,这不刚从辽城过来。”
顾绅赔着笑给雷倾雪,介绍道:“这是纪晓曼……。”
雷倾雪脸上的表情很是淡漠,所以笑的时候,和不笑时也没什么两样。
雷倾雪很茫然,道:“我睡着了?”
纪晓曼责怪的瞪着顾绅,道:“她怎么睡你的炕……”
顾绅努了努嘴,得意的笑道:“她的房间不是还没拾掇出来。”
纪晓曼一瞪眼睛道:“她要住这呢?”
顾绅抬手挠了一下头皮,“呵呵”一笑,得意的笑道:“那当然。走,下去我给你解释。”
纪晓曼瞪了顾绅一眼说道:“她为什么会来?”
顾绅道:“她的父亲死了,也就是我的师父,她现在只有我……”他的眼睛似乎潮湿,很严肃道:“他不该死那么早!”
三个月前!
辽城,最热闹的街——安顺场。
“老狗香肉馆”就是在这条陋巷。
风已住。
太阳照在街上。
街上已经有人了,“老狗香肉馆”门口第一眼看见的,还是那雷老狗。
他还站在同样的地方,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一人已站在门口,望着牌匾上赫然五个鲜红的大字:“老狗香肉馆”。
那人倏忽放声长笑,道:“老狗香肉馆!好一个老狗香肉馆!”
无论对什么事,雷老狗都已经习惯以为常。他一边吸烟一边享受着春天明媚的阳光,慢慢地合上眼睛。
所以身上穿的还是厨房那套又油又亮的衣服——无论他走到哪里,哪里立刻就会充满一种仿佛混合着油腻和狗肉的香气。
可是他站在那里,好似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很欣赏他身上这种味道。
来人的衣襟上的衣兜,还插着白巾。
他是那么讲究,一身西服革履。
雷老狗的目光忽然从远方收回来,凝视着他。他身上除了黑之外就是瘦,瘦得像具带着皮的骷髅标本。
雷老狗已走到街心,走到那西服人面前。
雷老狗眯着眼,看着西服人,道:“先生,你好像没闻到狗肉的香味。”
西服人咬了一下干涩的下唇,道:“雷老狗?我是杜開楼。”他眼见一个,一脸皮的褶子,一双小眼笑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