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岱山道：“嗯？成啊。”
顾绅道：“我这人虽年轻，但也是讲信用地人。”
周岱山悠然道：“我信得过顾老板。”
顾绅道：“我怎么联系您呢。”
周岱山指着白脸小伙，道：“他叫黄瓜陈，是我们的联络员。”
顾绅沉吟着，忽然问道：“我以后就和他联系？”
周岱山道：“不错。”
顾绅道：“六子是不是你们人？”
周岱山道：“我也不瞒你。看来他是没逃过您的法眼。”
顾绅缓慢地吐出口气道：“地下党真是无孔不入啊？”
周岱山笑了，道：“我听说过您的事。”
顾绅也笑了，道：“这两年来，在日本人那没少听说你们的事。”
周岱山道：“那我们就等您的好消息了。”
顾绅道：“好的。”
顾莪走了。
黄瓜陈点点头，说道：“顾老板？好像对鬼子的事熟悉得很。”
周岱山又笑了笑，悠然道：“他就是特务科的顾绅，这小子很有办法。”
黄瓜陈道：“原来是他？”
周岱山道：“总算他还没有忘记咱这‘穷亲戚’，前些天才帮了咱，所以，我对他还是比较相信。”
黄瓜陈道：“他是汉奸啊，咱不能不防。”
周岱山道：“没事，他和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不敢出卖咱。”
黄瓜陈捏紧拳，恨声道：“他要是敢骗咱，我要他好看。”
周岱山听着，忽又笑了笑，道：“这件事千万不能出差？”
黄瓜陈问道：“我们咋办。”
他好像生怕周岱山开口说出难听的话，所以赶紧又接着解释道：“我跟着他。”
周岱山道：“净瞎说，这个人很有办法。做事一点也不露痕迹。”
黄瓜陈道：“噢。我是个老实人，只会说老实话。”
“这话不假。”周岱山讪笑道：“做好你自己的事。”
黄瓜陈道：“噢。那咱现在干啥去。”
周岱山一想起狗头馆的香肉，不由得连连点头赞道：“好，好手艺！确实是名不虚传，与众不同！”
他说着哈哈大笑着说：“好一个狗头馆，可以用‘名不虚传，与众不同！’来评价。”到底是有学问的人，出口成章。他这八
字赞誉，算说到家了。
“走，我领你去狗头馆，今天放开量喝酒，放开肚子吃肉，吃完一盘再接上，不吃够不撂筷。”
一个巡警的警察帽歪戴着，上边的衣领敞着，嘴里还吹着口哨，一副流氓的样子。在街心上出现这样张溜光水滑的大白脸,
这样的警察在当时的平和城是不乏其人的，在北市场这地方尤其常见。
如果不是不方便的话，顾绅真想过去给他一个耳光子。
这时候歪戴着警察帽的巡警李长贵也发现他了。他平日对顾绅是没机会巴结的，道：“顾科长，您好……”
顾绅道：“好什么？”
巡警李长贵挺直了腰，大声道：“顾科长，您来根烟。”
顾绅摆了摆手，道：“日子不好过。”
李长贵大喜道：“有什么我能做地？”
顾绅道：“多留心点儿，有什么可疑的人及时报告。”
李长贵松了口气，赔笑道：“我明白。”
顾绅道：“我只希望抗联来的时候，你们能让我知道。”
李长贵道：“当然。”
顾绅叹息着，喃喃道：“多留点心……”便把脸转向一边，转身离开。
突听一人道：“顾大哥。”
这是纪晓曼的声音。
她的人还在街对面，声音已先传了过来。
顾绅抬起头，笑了笑，道：“晓曼？”
纪晓曼微笑着，迎了过来道：“顾大哥。”
顾绅道：“你怎么在这儿？”
纪晓曼道：“我一个人没人陪，只好独自逛街喽。”
顾绅道：“你是在怨我了？”
纪晓曼道：“你说呢！”
顾绅道：“哦，都是我的错，烂事太多。”
纪晓曼道：“那为什么不来陪我？”
顾绅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啊。”
纪晓曼也叹了口气，道：“可是你就是不来。”
顾绅道：“这不是见面了么？”
纪晓曼说道：“我怎么罚你呢。”
顾绅微笑道：“我们去吃生鱼片。这是有名的‘日本料理’陪你去试试。”
纪晓曼道：“吃生鱼非得辣椒油不可。我不喜欢辣。”
顾绅道：“哦？”
纪晓曼道：“城里人人都知道顾绅是为日本人做事，你还迷上日本的玩意了。”
顾绅沉吟着，道：“你还不是常客。”
纪晓曼道：“以后我再也不去了。”
顾绅道：“这话不假。”
纪晓曼笑道：“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个明白人。”
顾绅道：“对了。这会儿人还清爽。咱去吃那东北菜？”
纪晓曼点头道：“得找个单间，这些人说起话来，好像就生怕别人听不见。”
顾绅道：“他们要吵你，我把他们都赶走哩。”
纪晓曼目光闪动，嗔道：“那怎么行。”
进了杀猪菜馆，只听高嗓门喊道：“顾爷过来了！迎接顾爷！”顾绅对跑堂的说：“准备个单间。”
顾绅笑了笑，拉开张椅子让纪晓曼坐下去，道：“这里人也不多。”
顾绅道：“这年头手头都不宽裕，哪有钱吃喝？”
跑堂的端着一大盆子酸菜上来了，热气腾腾地。
顾绅忙说道：“行了，先吃吧。”
纪晓曼一看烩菜来了，眼睛都发亮光了，他指着大盆子里的白肉、血肠说：“好热乎，顾大哥，你先尝尝这天上难找地下难寻
的美味吧。”她回头又对跑堂的说，“拿蒜瓣。”
跑堂的应声走了。
纪晓曼道：“说老实话，我还真想这烩菜了。”
顾绅道：“你这哪里像个千金小姐？”
纪晓曼道：“怎么了？”
顾绅想了想，道：“像我们那地方的小媳妇。”
纪晓曼白了他一眼，道：“少臭美噢。”
顾绅道：“这里的杀猪菜味和别处的就是不一样，你别以为把那几样烩一起就齐活了。”
纪晓曼道：“看来的确不容易。”
顾绅沉吟着，缓缓道：“我开的是狗肉馆，这后厨的营生我知道。”
纪晓曼道：“你们是同行啊？”
顾绅道：“怎么？瞧不起你哥……”
纪晓曼忽然站起来，道：“我最喜欢的人就是有人给我做早餐，早上起来就有早餐吃。”
顾绅邪魅的笑着，道：“你吃早餐？”
纪晓曼笑了笑，道：“那有什么好怪。”
顾绅走过去，站在她旁边看着，忽然悄悄道：“听说现在的女孩子都赖床。”
纪晓曼白了他一眼，道：“我从来都早起的。”
顾绅安抚的让她坐，笑道：“好，晓曼早，哥说错了。”
纪晓曼从他兜里带出一张共产党的传单，顾绅道：“那是什么，那东西是祸根。”
纪晓曼道：“是同学们分发的。”
顾绅道：“哦，你可别参与。这些东西已经充分证明他是一个共产党，而且用日本人的话来说，还是个最‘凶恶’的。”
纪晓曼道：“你不会抓她们吧？”
顾绅眼睛又亮了，逗她道：“这是我交差的机会？”
纪晓曼道：“你敢？她们是我的朋友。”
顾绅道：“她们拿你当朋友？”
纪晓曼嗫嚅道：“每个人都不理我。”
顾绅笑道：“都说你是汉奸崽子吧。”
纪晓曼却很是无奈，叹了口气，道：“待在这种穷地方，真是活受罪。”
顾绅道：“谁说这地方穷，说不定那边就有上千两的银子在等着你去拿哩。”
纪晓曼笑，道：“现在你越发的一副奸商，贪官嘴脸。”
顾绅道：“奸商，贪官？”
纪晓曼笑，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过了很久，才苦笑着，喃喃道：“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喜欢你。”
这条街虽然是这地方的精华，这地方却当然不止这么样一条街！
一个大个子的男人，正站在那里，呵护着孩子。
他的旁边站着一个，一个面有丰润血色的女孩，她面容看来却憔悴得像是少妇。更奇怪的是这会儿她手指缝里夹着一支香烟，眼睛微微眯缝地看着她自己喷出的烟云。
女孩披着白色披风，披风及地，她的身材比她身边的竹篓似的编织物要高。
在她前面不多远，就可以看到那平和城的“地狱”了。
地狱就是关东*鬼冢联队的驻地，大门上的黑漆都已剥落。
大门前四个鬼子兵，精神抖擞，目光狡狯。
院子里的鬼子很多。
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她喷出的烟云，烟云正在袅袅上升，她好像也随着上升的烟云而舒服得飘飘然了。
当烟云袅袅散去，她把烟蒂弹飞，然后她那个孩子般的手拢向背后，俩手里紧紧地各握着一柄盒子炮，一双发亮的眼睛，
正在瞪着鬼子。
他慢慢的吃着食包里的油麻饼，当他的手里饼剩下最后一块的时候，他的脸在笑了。
“孩子”的脸却没有笑，冷冷地瞪着他，道：“。”
他身旁那个叫的男人回应道：“大当家地。”
她就是双枪小青葱，青峰寨的大当家，顾绅的姑姑。
总而言之吧，在这么个以蛮横不讲理为荣，以破坏秩序为增光耀祖的年月里，胡子绺子割据山头，象雨后的蘑菇似的，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些胡子。。
小青葱那一身青色的上衣，衬着她那俊美的鸭蛋形的面孔，让她给人的感觉很是清新，道：“你准备好了么？”
把最后一口油麻饼填进嘴巴，道：“我吃饱了。”
小青葱扬扬下巴儿，道：“好。”
把手上的油渍在两腿裤子上抹了一把，又笑了。
小青葱站在原地没动，直望着道：“还记得让你记的路么。”
眉开眼笑地道：“我什么时候出过差？”他背起那个竹篓一样的东西。
小青葱道：“好。”
把饼子脸探向小青葱，道：“咱动手？”
小青葱一本正经地说道：“动手。”
“动手”俩字出口，小青葱“啪……啪。”四枪，四个鬼子兵撂倒。鬼子兵一阵骚动，然后蜂拥向小青葱扑来。
小青葱冷笑道：“龟儿子们来吧。”“啪啪”前面的俩鬼子也倒。
见鬼子倒地，立即兴奋喊道：“大当家地？”
小青葱几步蹬上竹篓，喊出一个字：“走。”
道：“好嘞。”撒丫子就跑，如一阵风，转眼没入小巷拐弯处。
小青葱站在竹篓里，道：“,你跑地太快了。”
放慢脚步道：“那俺等他们一会儿。”
小青葱微一沉吟道：“还是跑吧，不等那帮瘪犊子了……，安全为上啊！咱可不能狂妄自大。”
道：“那俺就跑。”
小青葱叹了口气，道：“咱这单枪匹马的也杀不了几个鬼子。”
道：“哦？”
小青葱道：“先回白石砬子。”
忽地翻身掠起，飞快的跑了。
坐在那吃烩菜的顾绅听到外面一排枪声，道：“哪里开枪？”
纪晓曼紧张地道：“怎么了。”
又一排枪，又一排枪！没声了。
顾绅道：“我去看看。”
纪晓曼道：“我也去。”
顾绅道：“搞屁啊你，开枪啊，很危险地。”
纪晓曼道：“好啊。我不怕。”
顾绅喊了声，道：“老板记账上啊？”
老板回应道：“得嘞。早知道你得挂账。”
顾绅道：“跟紧我了。”
纪晓曼道：“知道了？”
顾绅道：“谁光天化日的这么大胆啊。”
他没有回头。
纪晓曼看不见他的脸，却伸手握抓住他的手突然握得很紧。
纪晓曼跟着他，缓缓道：“枪声没了。”
顾绅也已听不见枪声，他停住脚步。
顾绅侧耳细听，目中忽又露出了忧虑之色。
“晓曼……”
纪晓曼道：“嗯？”
顾绅邪魅的笑着道：“你先回去吧，我得去看看。”
纪晓曼道：“嗯。”顾绅已奔向了枪声方向。
顾绅没有停留，街上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枪声，居然没有一个慌乱地。
枪声是在宪兵队方向，顾绅当然很熟悉。
他到这里来，本来就是他平时的消遣。
六具死翘翘日本兵的尸体，横尸街头，顾绅无论如何也笑不出了！。
他们的死相很可爱，一点痛苦也没有。
也许那个放枪的人心很仁慈，让他们死的毫无痛苦。
顾绅可不想现在跑过去送嘴巴给鬼子抽，他掉头回警察厅。
这警察厅是空的。
所有的警察、特务都跑出去，上街去搜查了。
他们既是伸长鼻子的猎犬，又是张着大嘴的饿狼。总之这里汇集着形形色色的人物，五花八门的事情。这里欢声中夹着悲歌，喜笑里裹着眼泪，荒淫无耻与忍辱偷生共存，轻歌曼舞和垂死挣扎同在。
顾绅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他走过去将自己的办公室门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