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子辉来到办公室,看见秦兆伟已经在打扫卫生了,丝毫没有受到昨晚喝酒的影响。俞子辉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接过秦兆伟手中的笤帚,开始扫地。秦兆伟也不客气,径自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点上一根烟,拿出早上刚刚送来的报纸开始看新闻。
其余几人也陆陆续续到了,开始各自忙活起来,牛林在烧水泡茶,毛小宇在快速地吃着早点,老王在摆弄他最心爱的花草,一时间,办公室里的烟味、茶香味、包子味、泥土味混成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董梅作为唯一的女同事,敏感地吸了吸鼻子,皱了皱眉头,顺手打开了窗户,初秋的晨风吹进办公室,让人神清气爽。
俞子辉打扫完公共卫生,开始收拾自己的办公桌,这张靠近大门的办公桌上面杂七杂八堆着些无主的物件,俞子辉拿出一个厚实的布袋,将这些物件装进去放在墙角的柜子里。随后俞子辉准备开始清理抽屉,以便放入自己的私人物品,但抽屉却因为长时间没有人使用,紧紧地和办公桌连结在一起,俞子辉一使劲,木制的抽屉“吱”地一声被拉开,弹出一阵灰尘。
俞子辉被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牛林和毛小宇听见声音看了正在忙乎的俞子辉,又相互看了看对方,眨了眨眼睛,便起身过来帮忙。三人七手八脚收拾好了办公桌,俞子辉道了谢,又给大家递了一圈烟,便下来开始办公。
那时候电脑办公还没有普及,整个湖阳镇也没有几台电脑,文化站只有一台老式的586,放在秦兆伟的办公桌上。俞子辉干巴巴地坐着,心不在焉地翻着几张过期的报纸,心中百无聊赖,没话找话对大家说:“我想在湖阳镇租个房子,省的天天市区乡镇两头跑,每天的一点时间都花在路上了,你们有没有认识的有房子出租的人?”
一石激起千石浪,俞子辉抛出这句话,大家立马就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建言献策,牛林说:“有啊,咱们镇政府的老赵就有一套房子准备出租,新房子,好像是留给他儿子准备结婚用的,就在湖阳中学旁边,离咱们政府也不远。”
“得了吧,”毛小宇打断了牛林的话,“就老赵的那个房子,也就刚盖好是个毛坯房,什么生活设施都没有,那个水泥地面都没经过抛光,特别粗糙,而且怎么扫也扫不干净。”
秦兆伟看着两人抬杠,笑眯眯抿了一口茶,接过话茬:“租什么房子啊,早出晚归也挺好,白天在湖阳镇上班,晚上回家还能回家陪陪你爸妈。在来回的路上虽然是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但是最起码晚上回家睡觉睡得都更舒服啊!”秦兆伟是文化站中除了俞子辉唯一住在市区的,他能这么说,俞子辉并不意外。
老王一边摆弄着他的花草一边说:“小俞啊,等下中午下班的时候,你在镇政府周围转转,咱们这里有许多空的房子,大多数是子女去打工留下的老两口住着好几间瓦房,他们巴不得对外出租,又能补贴家用还让家里显得热闹。”
大家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这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秦兆伟把电话接了起来,说了几句话,拿上照相机和摄像机,对俞子辉说:“走,跟我走,今天带你去见识见识乡镇的工作”。
俞子辉放下手中的报纸,跟着秦兆伟下了楼,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已经在楼下的等着了,秦兆伟娴熟地打开车门,跳了上去,然后招手示意俞子辉也上车。
车门刚关上,面包车就发动了,秦兆伟这才不紧不慢对俞子辉说:“小庙村有一对夫妻,结婚的时候没到法定婚龄,没领结婚证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女儿,属于政策外生育,夫妻俩想生个儿子,去外地躲避了上环,又偷偷生了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儿,已经生了两个女儿,现在又怀孕了。刚才镇计生办主任的凤小六打来电话说,接到小庙村妇女干部的举报,这夫妻二人从外地悄悄回来了,准备回家生产,还违规照了B超,知道是个儿子,死活不愿意引产。”
秦兆伟摆弄了手里的照相机和摄像机,叹了口气,“人是可怜人,可是国家政策放在那里,是红线,是高压线,任何人都不能碰啊!计生办的工作人员已经到小庙村了,要拉着这名计划外怀孕的妇女去引产,但是这个妇女的公婆及其亲戚堵着路,不让计生办的同志正常履行本职工作。这次凤小六凤主任喊咱们文化站的过去,拍点画面,照点照片,一是为了给计生办的工作人员留下点影像资料,万一出个什么事情咱们也好解释,二是按照肖书记的指示,咱们文化站做个新闻给区委宣传部、区计生委、区新闻中心报上去,也算是湖阳镇扎实推荐计划生育工作的典型事迹。”
俞子辉一听就惊住了,他原本以为,乡镇文化站就是播报点家长里短之类的小道消息,没想到却是担负起基层政策宣传的重要责任,在他的认识中,总觉得秦兆伟就是一个泥腿子,只不过会照几张照片而已,但是今天听他说的话,不仅对本职的文化宣传有着相当高的政治敏感性,同时对计划生育这种非本职的工作也很是内行,说起来头头是道。俞子辉愣住了,张开的嘴巴半天没有合上。
秦兆伟没有注意到俞子辉的神情的变化,把摄像机递给了过来:“会用吗?”俞子辉连忙接住看了看,发现是一台早已经快淘汰的机器,在上大学的时候经常接触这种类型的机器,回答道:“会用会用。”秦兆伟满意地点力点头,也不再说话,车子又过了几座小桥,很快就到了小庙村的地界,前方人头攒动堵住了道路,俞子辉心想,应该就是这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