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人影窜过来，如一窝蜂。
小栗旬目光掠过门外站着的顾绅。
鬼冢双雄赫然就站在门口，一双眼睛亮得怕人。
小栗旬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铁青着脸，道：“顾老板？”
顾绅低声道：“噢，这是什么？”
顾绅失魂落魄，一脸茫然。
武藏丸已经踏进大厅，地面都在颤抖。
纪国梁来的时候，用不着再问，已明白这里将发生什么事。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纪国梁叹息了一声，面如死灰，满头冷汗。
鬼冢双雄漠然笼罩着他的脸。
武藏丸看到了顾绅，突然冲过来，大喝道：“给他一把刀。”
顾绅淡淡道：“刀？我不需要刀。”一边说着“不需要，不敢”之类的谦词，一边躲到了一旁。
武藏丸厉声道：“你需要。”
顾绅大声道：“不需要。”
武藏丸道：“为什么不需要？”
顾绅道：“我不需要就是一种理由。”
武藏丸道：“什么狗屁理由？”他突然伸手来抓顾绅
顾绅脚下一个趔趄，不经意的躲开，道：“死大汉，好大的劲儿。”
武藏丸道：“八嘎？”
顾绅转动了一下脖子，道：“呵呵，大个子……”
武藏丸道：“八嘎，混蛋？”
顾绅嘻嘻笑地看着他，躲到赤西仁的身后，道：“呵呵。”
武藏丸仰天而笑，狂笑道：“小青皮……”
笑声未绝，武藏丸手掌一抓把赤西仁丢到一边！
鬼冢双雄的眸子更亮，似也已在等着这一刹那。
武藏丸振臂而起，大喝道：“往哪跑！”
武藏丸双臂一振，再一次让顾绅曝露在他的面前。
鬼冢双雄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不愧是狗头，果然是好身手。”
这时小栗旬已握住了他的刀，翻身掠起，瞪着顾绅，眼睛里也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惭。
顾绅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小栗旬咬着牙，一字字道：“我要杀了你！”
顾绅还是不理他。
小栗旬突然挥刀扑了过来。
他已经四十几岁，但此刻身形一展，却还剽悍如虎豹。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刀的速度和威力！
“我要杀了你！”
顾绅微一侧身。
刀光劈空。
小栗旬瞪着他，握刀的手渐渐发抖，突然身体前倾，弯下腰，猛然地扑倒。
顾绅目中已却露出了同情怜悯之色
他轻拍着小栗旬的肩，柔声道：“你老了。”
小栗旬道：“你……你果然厉害？”
顾绅道：“我送你一句话……”
小栗旬道：“什么？”
顾绅眼神邪魅，道：“你还是乖乖的留在这里。”
小栗旬道：“八嘎……”
顾绅竖起食指摇了摇，道：“你……”
小栗旬仰面看着他，目中充满期望渴求之色，道：“明天我还能看到你？”
顾绅眼睛里的表情却很奇特，过了很久，才缓缓地道：“我当然会去看你。”
小栗旬整个人都已弯曲。
顾绅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冷冷道：“你现在还可以杀我。”，小栗旬弯着腰，冲出几步，抄起了他的刀鞘，直往前冲。
他一口气冲出很远的一段路，才停下来，仰面望天，满面血泪交流。
他整个人都似已将虚脱。
顾绅却也跟了过来，正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冷冷道：“你还要动手？”
小栗旬握刀的手又开始颤抖，突然转跃，瞪着他，嘶声道：“你想怎么样？”
顾绅道：“没有人动你，是你自己在逼自己，而且逼得太紧。”
顾绅慢慢地接着道：“我知道你需要发泄，现在你想必已舒服得多。”
小栗旬握紧双手，道：“你胡说什么？”
顾绅笑了笑，道：“我也知道你不会杀我，也不想杀我。”
小栗旬道：“我不想。”
顾绅道：“也许你惟一真正想伤害的人，就是你自己，因为你……”
小栗旬目露痛苦之色，突然大喝道：“住口！”
顾绅叹了口气，还是接着说了下去，道：“你虽然自觉做错了事，但这些事其实并不是你的错。”
小栗旬道：“是谁的错？”
顾绅凝注着他，道：“你应该知道是谁……你当然知道。”
小栗旬的瞳孔在收缩，突又大声道：“你？”
顾绅又笑了笑，淡淡道：“我就是我，姓顾，叫顾绅。”
小栗旬厉声道：“你真的顾绅？”
顾绅道：“嗯？”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像是都想看到对方心里去，挖出对方心里的秘密。
只不过顾绅永远是松弛的，冷静的，小栗旬却总是紧张得像是一张绷紧了的弓。
顾绅看到一个人站在那——天地间就似只剩下她一个人。
顾绅、池田夏希……其余人好像忽然间就已消失在黑暗里。
顾绅嘴角又渐渐露出一丝微笑，喃喃道：“有趣有趣，这些人好像没有一个不有趣的……”
天已经发亮。
顾绅背负起双手，往池田夏希身边慢慢地靠了过去。
池田夏希明眸如秋水，瞟了他一眼。
好无赖的人，好无赖的狗头。
顾绅微笑着，道：“我们又见面了，难得难得。”
池田夏希瞪着他，冷笑道：“你这阴魂不散，怎么还没有走？”
顾绅笑道：“我想着你，又怎舍得走？”
池田夏希怒叱道：“好个油嘴滑舌的下流胚，看我打不死你。”
她葱玉般的手挥起，向顾绅抽了过来。
顾绅笑道：“日本小妞也不错。”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的人忽然已到了她背后，紧贴在池田夏希身后。
池田夏希一个肘拳向后击出，怒道：“你想于什么？”
“你跟我走，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你说什么？”
顾绅轻轻道：“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池田夏希咬着牙，恨恨道：“你最好去死。”
她又一个肘拳击出，另一条手臂也被捉住，竟连动都没法子动了。
只觉得一阵阵男人的呼吸，吹在她脖子上，吹着她的发根。
她想缩起脖子，想用力往后撞，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全身竟偏偏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忽然觉得很热，咬着嘴唇，恨恨道：“你……你究竟放不放开我的手？”
顾绅眼睛兴奋得直放光，道：“不放。”
池田夏希道：“你这下流胚，你这无赖，你再不松手，我就要叫了。”
她本想痛骂他一顿的，但她的声音连自己听了，都觉得很温柔。
这又是为了什么？
顾绅笑着摇了摇头，狡黠地眨眨眼睛说道：“你不会叫的，何况，你就算叫，也没有人听得见。”
池田夏希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顾绅道：“什么都不想。”
他的呼吸也仿佛春风般温柔，慢慢地接着道：“你看，一个孤男一个寡女，忽然遇着了，还能再想什么？”
池田夏希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想说话，又怕声音颤抖。
顾绅忽又道：“你的心在跳。”
池田夏希用力咬着嘴唇，道：“这可真是怪事！心不跳，岂非是个死人了？”
顾绅眼睛瞪得越大，这时忍不住地高声道：“但你的心却跳得特别快。”
池田夏希道：“我……”
顾绅道：“其实你用不着说出来，我也明白你的心意。”
池田夏希道：“哦？”
顾绅转动了一下脖子，道：“你若不喜欢我，刚才就不会心跳。”
池田夏希道：“我……我应该怎么样？”
顾绅道：“心不跳。”
池田夏希那黑溜溜的眼珠紧盯着顾绅看了一会,忽然一笑，道：“多谢你提醒了我。”
顾绅叹了口气，喃喃道：“只可惜我还忘记提醒你一件事，我若摔下来，你也会摔下来的。”
池田夏希咬着牙，恨恨道：“你真是下流胚，真是个大无赖……”
顾绅道：“但却是个很可爱的无赖，是不是？”
池田夏希道：“而且很不要脸。”
话未说完，她自己忽也“噗哧”一声笑了，脸却也烧得飞红。
你却叫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怎么能硬得起心肠来，推开一个她并不讨厌的男人。
一个又坏，又特别的男人。
池田夏希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这样的人，我真没看见过。”
顾绅道：“我这样的男子本来不多。”
池田夏希道：“你对别的女人，也像对我这样子的吗？”
顾绅道：“我若看见每个女人都像这样子，头早已被人打扁了。”
池田夏希又咬起嘴唇，道：“你以为我不会打扁你的头？”
顾绅道：“你不会的。”
池田夏希道：“你放开我的手，看我打不打扁你？”
顾绅的手已经放开了。
她扭转身，扬起手，一巴掌掴了下去。
她的手扬得很高，但落下去时却很轻。
顾绅也没有闪避，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如明星。
风在吹，月光更远。
她慢慢地垂下头，道：“我……我叫池田夏希。”
顾绅道：“我知道。”
池田夏希道：“你知道？”
顾绅狠狠吞了一口口水后，道：“我打听过你！”
池田夏希红着脸一笑，嫣然道：“我也打听过你，你叫顾绅。”
顾绅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我也知道你一定打听过我。”
池田夏希的头垂得更低，忽然站起来，瞰望着西沉的月色，轻轻道：“我……我该回去了。”
顾绅没有动，也没有再拉住她。
池田夏希转过身，想走，又停下，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顾绅仰天躺了下去，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不走，我等你。”
池田夏希道：“等我？”
顾绅道：“无论我要待多久。”
池田夏希回眸一笑，人已如燕子般掠了出去。
暗灰笼罩的是没一个人，不仅仅是中国人。灰暗迟早渐渐消失在曙色里。
鬼冢双雄还是静静地躺着，仿佛正在等着旭日自东方升起。
他知道不会等得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