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老狗的死让他很是意外；雷倾雪的到来也让他格外高兴。
当天，六子就把隔壁的房间收拾出。顾绅买了一床蓝地白花的麻花被，一条家织布的褥子，一个两边有绣花顶头，像大酱块子那样长方形的老式枕头，外加一块能隔凉隔热的狗皮。
这时，六子正好走到他的身旁，就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说：“老板，你今天是怎么了？瞧这神不守舍的样儿，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吗？”
顾绅道：“大麻烦来了。”
六子道：“可是你喜欢这个麻烦。”
顾绅道：“哥哥，你怎么知道。”
六子目光灼灼，大声道：“咱们多少年了，你心里咋想的我还不知道么？”
顾绅叹了口气，道：“没有。”
六子突然不再问下去了，目中却已现出狡黠。
只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大厨已走到顾绅身后。
大厨冷冷道：“雷姑娘请。”
----------
顾绅道：“请我干什么？”
大厨道：“人家请你，又没请我。”
顾绅又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在这里坐得蛮舒服的，偏偏又要烦我。”
他叹息着，却不得不慢慢地站起来。
六子立刻为他拉开了椅子。
大厨突又道：“一定是喜事！”
他的鼻子一扬，那鼻涕泡几乎飞出，画了道圆弧，直飞到顾绅面前。
顾绅慌忙的躲开。
顾绅叹息着，喃喃道：“你这形象太过份，千万别让客人看到啊。”
顾绅终于走了出去。
六子、大厨、二厨，就像是影子，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每个人都好奇，好奇他一个屠狗的这么会有这么大的艳遇。
每个人都在看着他，目光中都像是带着些艳羡之色，厅长的千金、日本大夫，这又来个逃难的妹妹。
雷倾雪神色还是很冷淡，很平静，甚至还仿佛带着种轻蔑的讥诮之意。
顾绅目光四扫，沉声道：“对这房间，妹妹是否有什么话说？”
雷倾雪突然道：“只有一句话。”
顾绅道：“说。”
雷倾雪道：“妹妹若是再杀人呢？”
顾绅的脸沉了下来，冷冷道：“杀人？可以继续再杀，我帮你！”
雷倾雪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顾绅道：“妹妹还有什么话说？”
雷倾雪道：“没有了。”
顾绅慢慢地举起筷子，道：“请，请用粥。”
阳光灿烂，照着迎风招展的大旗——狗头馆。
顾绅走到阳光下，仰起面，长长地吸了口气，微笑着道：“今天真是好天气。”
“嗯。”雷倾雪冷冷点点头说道：“是好天气。”
顾绅道：“在这么好的天气里，只怕没有人会想死的。”
雷倾雪低垂着头，嘟哝了一句道：“只可惜无论天气是好是坏，每天都有人死的。”
顾绅叹道：“不错，的确可惜。”
雷倾雪忽然道：“你想怎么帮我？”
顾绅淡淡道：“师父的仇我来报。”
雷倾雪也长长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可惜我找不到他。”
顾绅眨眨眼，道：“你做不到的事，我可以，你可惜什么？”
雷倾雪就惊骇已极地喊起来道：“你有办法。”
顾绅笑了，道：“你放心吧？看我的。”
雷倾雪沉下了脸，道：“你怎么不早说。您真是个英雄！将来是很有造就的。”
顾绅道：“什么？一步一步走才行。”
雷倾雪的手突然垂下，在腰边一掌宽的皮带上轻轻一拍。
“呛”的一声，一柄尺把长精钢打成的软刀已出鞘。
顾绅静静地看着雷倾雪，脱口赞道：“好刀！”
雷倾雪道：“这柄刀如何？”
顾绅眼角一挑，邪魅的笑道：“那就得看刀在什么人手里。”
雷倾雪被顾绅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气得噘嘴道：“若在哥哥的手里呢？”
顾绅邪魅的笑了笑，道：“我手里从来没有刀，也用不着刀。”
雷倾雪道：“用不着？”
顾绅狡黠地微笑道：“我杀狗喜欢用刀，剥皮剔骨。”
雷倾雪脸色变了变，道：“剥皮剔骨？”
顾绅走到雷倾雪的对面坐下了，也对她微笑着点点头，道：“嗯。”
雷倾雪冷冷道：“剥皮剔骨！”
顾绅眉开眼笑地回道：“你觉得有什么错？”
雷倾雪道：“你这里有好的狗皮。去了毛的狗皮？”
他短刀一挑，刀尖斜斜挑起，迎着阳光闪闪生光。
凤三刀身形游走，已绕到顾绅身后。
顾绅突听凤三刀的声音道：“顾队，你看，平和堂又来这里要杀人凶手了，我们看看好不好？”
顾绅道：“傻小子，那有什么好看的。”
凤三刀道：“很热闹，至少看个热闹。”
顾绅皱了皱眉，把手揣进兜。
顾绅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白衣帅小伙儿，凤三刀。
来警察厅闹的是于中坤。
于中坤并不是那种绅士，但一举一动间都充满了绅士的风度。
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只要看见他的气度立刻就会相形见绌。
凤三刀身子长得虽然特别瘦小，但眼睛却特别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转来转去，显得又活泼，又机灵。
顾绅看到财神时，他的笑容永远都是亲切而动人的。
于中坤看见了他，却像是怔了怔，突然跳起来，大声道：“我认得这个人。”
顾绅皱了皱眉道：“于老板，你认识我。”
于中坤觉得奇怪，忙又擦了擦眼睛，细看了一下,笑着道：“顾队长，黑龙会的红人，狗头馆的老板？……”
凤三刀沉着脸道：“于老板，胡说八道些什么？”
顾绅眼珠子转动，道：“于老板怎么会是胡说八道，他说的是真话。”
于中坤动容道：“我儿老四于满昌……？”
凤三刀道：“于老板？查案子要时间地。”
于中坤脸色变了。
顾绅随即挖挖耳朵，道：“没错？这种事急不来！”
于中坤望着顾绅的这副尊容，道：“当然是的。”
顾绅搔了一下鬓角，邪魅的笑道：“怎么着？于老板说说吧，是你儿子得罪什么人了，还是你得罪什么人了？”
于中坤道：“顾队长，说笑了，我儿子刚刚毕业，哪里会得罪人。”
顾绅邪魅的笑着道：“那么你呢？”
于中坤道：“顾队长还不知道，我是个老老实实做古董生意的本分人……”
他话未说完，瞥了顾绅一眼，嘴里很委屈的，道：“怎么敢得罪人呢？”
顾绅脸上的表情却很奇特，心里又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突听他沉声道：“你既然不肯合作，那我怕也是爱莫能助。”
于中坤脸色铁青地向顾绅道：“咱们借一步说话。”他的脸色是纯亚洲人的淡黄色，圆脸，鼻子比一般人的要大。
顾绅给凤三刀一个眼色，他会意的走了。
于中坤身子笔挺，跟着顾绅来到他的办公室。
于中坤不语，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不动，不知他在想什么，脸上甚至表露出一种苦相。
顾绅也只好跟着沉默。
屋内横幅上几个醒目大字是：“”。
旁边还有一个人的名字：“纪国梁字。”按着方正的红印。
顾绅直瞪着于和坤。
良久良久，才站起来，于和坤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每一条皱纹里，都不知埋藏着多少凄凉惨痛的往事。
也不知埋藏了多少悲伤，多少仇恨！
顾绅静静地站在那里。
顾绅凝视着他，忽然道：“你想说什么？”
于和坤笑了，他的牙也很大，一笑露出一排板牙，道：“一百现洋。”
顾绅故作纳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和坤他摸不着这个人的底，道：“给兄弟们的茶水钱……”
顾绅道：“你知道他们是谁？”
于和坤摇摇头。
顾绅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于和坤道：“搞屁啊你，一百大洋，兄弟们近来嘴巴很淡，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