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了一天本就是个很容易令人疲倦的事。
现在六子屋子里的灯已熄了,想必已睡着。能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天亮,真是件美好的事情。
这诱惑任何一个平凡的老百姓都无法拒绝。
于满楼刚从酒楼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他刚刚下了黄包车,酒精让他晕乎乎的。
星光照在他的面前,他晃了一下沉沉的脑袋。
一天妖娆的身影微笑着,轻轻地从房角靠近他。
突然间,刀光一闪,一柄刀毒蛇般从黑影的手里刺出,刺向背脊。
在这种情况下,这么近的距离内,几乎没有人能避开这一剑。
于满楼的身子慢慢地栽倒,一双眼睛还在傻愣愣的沉醉。
他死也想不通有人怎会对他下这种毒手!
那条人影已倒窜而出,迅速消逝在月夜。
于满楼连一声都未吭。
顾绅左右观察一番,当他确信院里没人活动,也没有追,却微笑道:“仇恨让人强大。”
这人眼见来到了狗头馆,身影突然停顿,僵硬,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回过头。
果然是雷倾雪。
她握着刀的手青筋凸起,目中已隐没了杀机。
顾绅在他身后出现,道:“刚回来。”
雷倾雪感意外地看了看顾绅,稍顿了一下冷冷道:“人送走了?”
顾绅道:“噢,走了。”
他微笑着,接着道:“你这一身很漂亮,什么时候做的,没见你穿过。”
雷倾雪目光闪动,忽然也笑了笑,道:“我也给你做了一套。”
顾绅瞪圆了眼睛,道:“是你,给我做地?”
雷倾雪拉着他,急忙道:“我们进屋说?”
顾绅道:“你这是什么料。”
雷倾雪道:“纯皮地。”
顾绅道:“狗皮地?”
雷倾雪脸色变了变,道:“怎么了?”
顾绅皱了皱眉,道:“没有……”
雷倾雪打断了他的话,道:“不喜欢就算了。”
顾绅又笑了笑,道:“这你就错了,你做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雷倾雪笑了,道:“那就来试试?”
顾绅眼帘低垂,道:“你不觉得好笑么?”
雷倾雪脸色又变了变,推了他一把。
顾绅眼睛里燃烧火花,道:“听我说完?”
雷倾雪这次没有躲闪,他直视着顾绅那火热的目光急切地说道:“说。”
顾绅道:“我是杀狗卖肉地,再穿一身狗皮在身上,岂不是滑稽。”
雷倾雪沉吟了下,也笑了。
顾绅拿着她拿出的黑色皮衣皮裤,真的是很柔软。
顾绅一张嘴就兴奋得脸发红,明天要做的事想必更多,他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他脱下靴子,躺进被窝。
这一夜中平和堂又死了一个人!
黎明前的这一段时候,特别寒冷,于满楼的尸体已经硬了。
风中传来尖叫声。
也不知是谁在含糊着低语?
“明天轮不到我当值,今天晚上我本该找个娘们睡一宵的。”
“谁叫你的腰包不争气,有几个钱又都灌了黄汤。”
“下次发饷,我一定要记着留几个。”
“我看你还是找条母牛凑合凑合算了,反正也没有女人能受得了你。”
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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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笑得疯狂而放肆,又有谁能听得出他们笑声中的辛酸血泪。
没有钱,没有女人,也没有家。
这算是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人生?
“于和坤好像快疯了。”
“于满楼至少有七八个媳妇,半年前娶的还是个十六岁的小鲜肉。”
“他的女人,若能陪我睡一宵,我死了也甘心。”
“我宁可要三姨太,那娘们儿倒全身都嫩得好像能拧出水来。”
突然间,一声惨呼。
“啪”的,其中一个倒霉的警察被掴的栽倒。
倒在一个人脚下。
其余的警察立刻噤若寒蝉,热闹寒暄变成了一身冷汗。
“科长?”
顾绅他把茶镜摘下来了,向大家环视一下,忽然道:“你们好悠闲?”
热唠的几个人终于看清了他俩,这才赔笑道:“我们……”
顾绅忙探着身子问道:“死的是谁啊。”现在的特务科是顾绅掌舵,薛久桐被日本人弄残废了。
鲜血在地上一滩,在夜色中看来就像是黑的。
又有人在悲嘶大呼:“为什么?你这是究竟为了什么?”
于和坤冷眼的望着顾绅道:“凶手是谁?”呼呼啦啦涌来的保镖,一个个小心翼翼:“老爷危险啊。”
顾绅笑道:“这不能怪我,只怪赶上了九一八日本人来了他没动手不是!”
于和坤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种尖针般的讥诮之意。
“你是说这一次仍然是杜惠林。”于和坤手一挥:“搞什么搞?他好没玩了。”
顾绅咬了咬牙道:“还没有结果。”
“你得给拿个主意。”
“这我会查地。”顾绅一挥手,紧蹙双眉,长叹一声面露难色说道:“贵公子真是命苦也!
“我明白?这五根金条是于家的一点儿心意,今后还仰仗顾科长。”
说什么仰仗?拿钱就是最大的仰仗。
他眼看着于满楼的尸体被抬走,忍不住低声诅咒道:“杜惠林,你这狗*养的,你他妈的躲到哪里去了,别让我找到你。”
“听说这杜老板可是奉天……,不,现在应该叫满洲巨富。”
“老爷,咱们没人有钱吧,人家是满洲巨富。”保镖们如临大敌地说道,团团围在于和坤身边,尽力在构筑防御,但他们都清楚这只是走过场,如果杀手出手,自己这些人只能是炮灰。
于和坤霍然长身而起,问道:“什么时候能把满楼的遗体……?”
“这就不好说了。”
于和坤赔着笑道:“顾科长,还是行个方便吧?”
“知道,好说。”
“完事,我通知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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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一闪,一颗头颅已落地。
雷倾雪张大了嘴巴,连惊呼声都已被骇得陷在咽喉里。
这几天她总是噩梦连连。她睡不好,主要是脑袋里的弦绷得太紧。
狗蛋的鼾声还在继续着。
已经劳苦了一天的人,本就会睡得很香甜。
顾绅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似仍然睡着。
六子从后面的厨房舀了盆冷水,正在洗脸。
雷倾雪睁大了眼睛,她的手紧紧抓住了被子,身上还在淌冷汗。
屋子里闷得很,她却连窗户都不敢打开。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孤独的本身就是种恐惧。
尽管她是杀人的人,黑暗中鬼魅般的复仇人,她也有恐惧。
雷倾雪咬着唇,坐起来。
风吹着窗,突然出现了一条人影。
雷倾雪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收缩、血液在迅速流淌。
人影没有动,似乎正在倾听着屋子里的动静,正在等机会闯进来。
雷倾雪用力咬着唇,伸出手,轻轻地,慢慢地,拿过了床头的刀,握紧。
窗上的人影开始动了,她说话了,问道:“雪儿,起了么?”
雷倾雪掌心满是冷汗,她听出了,来的是奶奶。